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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良】亥姆霍兹与维也纳学派

      维也纳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纽拉特在谈到该流派的思想渊源时, 曾把亥姆霍兹看作自己的重要先驱者[1]。在评价维也纳学派的创立者和领导者石里克时, 洪谦先生也指出: “石里克过去对于学术文化之最大贡献, 不在于他的逻辑实证论(der logische po sit ivismu s) 的哲学, 而在于他能综合赫尔姆霍兹(H. Helmho ltz)、马赫(E. M ach) ……的思想, 完成了一个‘科学的哲学’的理论基础。”[2]这些都一致表明了亥姆霍兹对维也纳学派的影响之大。
一、“先天综合判断”是可能的吗?
作为“德国科学的帝国首相”, 亥姆霍兹终生都对康德哲学报以极大的热情, 并特别为其中所浸透的那种坚不可摧的批判精神所影响。在康德看来, 由于数学和牛顿力学的有效性,“先天综合判断”的存在是无可置疑的, 问题在于其根据何在? 这便是《纯粹理性批判》的前提和任务。亥姆霍兹则要进一步追究这些前提的可靠性及其“世俗血统”。
亥姆霍兹认为, 在作为哲学一部分的逻辑学中, 对于大前提及小前提的起源一般是没有说明的, 只是认为这些假定性的前提是能发现的。而从哲学的立场出发, 则有必要对这些逻辑前提作出进一步的批判考察。早在1857 年给父亲的信中他就指出: “我正感到某些问题急需特别处理的必要性。就我所知, 还没有任何一位现代哲学家对这些问题着手研究, 它们全部属于康德所探讨的先验概念的范围。例如几何原理和力学原理的起源问题, 以及我们必须逻辑地把实在归诸物质和力这两个抽象概念的理由。”[3]
亥姆霍兹首先研究的是几何学问题, 这不仅因为几何学对于哲学的至关重要性, 而且也是他科学研究的必然。正如他在《论几何学的事实基础》一文中所指出的那样: “我关于视野中空间直观的研究引导我开始对一般空间知觉的起源及其本性的研究, 当时迫使我去研究的另一个属于自然科学的问题是: 几何学的命题中有多少具有客观有效性, 换言之, 其中有多少命题仅仅是定义或一些定义的结果, 或依赖于描述方式。在我看来, 这些问题并不是可以简单回答的。”[4]
亥姆霍兹看来, 像几何学这样的科学可以存在, 而且按它的方式被建构起来这一事实,已经必然地引起每个对认识论问题感兴趣的人的密切关注。我们的知识中没有别的学科像几何学那样似乎是现成地出现的。在这方面, 它完全避开了其他自然科学学科必须做的那种收集经验材料的繁琐任务, 以至于它的程序的形式是惟一地演绎的, 结论来自结论, 并且谁都不最终怀疑这些几何定理对我们周围的现实的真正有效性, 而且按欧氏几何定理行动也每每成功。由此, 作为哲学争论的中心, 几何学的有效性总是被当作令人叹服的例子去证明, 不必借助经验基础也能获得关于实在的命题的知识。特别是在回答先天综合判断如何可能这一著名问题时, 欧氏几何学被当成了典型证据。亥姆霍兹对此提出了质疑: 几何公理是否像唯心主义哲学家所认为的那样, 是从我们的理性的天赐源泉继承而来的呢? 或者是先前的数学家不够聪明, 以致没能发现它的起源的证据呢? 他的目标是: “试图给出有关几何公理, 它们与经验的关系以及用其他公理代替原有公理的逻辑可能性的最新成果的一种解释。”[5]
他认为, 欧氏几何的定义和证明中包含着隐含的公理, 因为“在欧氏几何中, 所有的证明的基础都在于确定相关的线、角、平面图形及立体图形的重合。为了使重合更明显, 我们设想几何图形没有任何改变地互相移动, 这是我们小时候都经验过的事实。但是, 如何我们要基于不变的图形的自由变换这一假设去建构思维的必然性, 我们就必须提出这一假设是否涉及某些没有给以逻辑证明的预设, 我们将会看到, 这里确实包含着一个意义重大的预设。如此, 则关于重合的每种证明都基于一个只能来自经验的事实”。[6]那么这个经验事实是什么呢?
欧氏几何给出两个图形相等的定义为: 只有当两个图形完全重合时, 它们才是相等的。对此进一步分析将会发现, 为了使两个图形重合, 必须把一个图形移向另一个图形。但是, 如何移动呢? 答案无疑是保证移动过程中图形保持不变, 这相当于移动一个不变的固体。显然这里隐含的公理就是不变刚体的存在, 而这个概念是来自对自然物体所显现的物理的或化学的特性的抽象。如果刚体或质点不能形状不变地相互移动, 如果几何图形或质点系统不能形状不变地从一点移到另一点, 如果两个空间量的全等不是独立于所有运动的事实的证据, 我们就不能谈论全等。通过确立全等而带来空间测量的可能性, 我们最初的预设以及向自己提出探讨多维流形的最一般解析式的要求, 在这种流形中所要求的运动形式才是可能的。[7]
于是, 对欧氏几何来说首要的是全等概念, 而不是两点间的最短线, 这是亥姆霍兹基于经验准则而非解析方法得出的结论。正如他在谈到自己的这一工作(独立于黎曼R iemann) 时所指出的那样: “我的出发点是, 一切最初的空间测量都是基于对全等的观察; 然而, 光线作为直线的事实显然是一个物理事实, 它受到来自其他领域的特定实验的支持, 对于可以获得对几何公理的精确性充分确信的盲人来说, 光的这一特性是绝对不重要的。”[8]因此, 亥姆霍兹的目标在于去发现那作为我们的无意识判断之基础的关于空间经验的基本事实, 并从数学上给以充分的确定。他的策略在于以确立重合为起点, 去假定空间测量的可能性并探索多维空间的一般解析表达式, 这就意味着经验地得到几何公理。
对于黎曼的解析方法, 亥姆霍兹认为它的不足之处在于没有反映出我们的空间概念所必需的经验基础。“黎曼是从描述空间中无限接近的两点间的距离的最一般形式的解析表达式开始的, 他由此导出了关于不变的空间结构的自由运动定理, 而我则从观察事实出发, 这一事实即: 不变的空间构形以熟知的自由性在我们空间中的运动是可能的, 并且我由此导出了被黎曼当作公理的解析表达式。以下便是我的计算所基于的假定”[9]: (a) 关于空间的连续性和维数;(b) 可动刚体的存在, 它是通过重合而进行空间量的比较时所必需的; (c) 这种刚体的可自由运动, (b) (c) 可保证两个空间图形的重合与其所在的空间的位置无关; (d) 刚体的旋转不变性。在亥姆霍兹看来, 这四个假定都是普通几何所具有的, 尽管其中没有关于直线和平面的存在的公理及平行线公理, 但它也是完备的和自足的, 并且具有易于检验的优点。
由以上四个假设, 亥姆霍兹达到了黎曼的研究起点, : N 维空间中扩展了的毕达哥拉斯定理。如果令N = 3, 并且假设空间可无限扩展, 就只有欧氏空间是可能的。也就是说, 欧氏空间只是满足重合条件的不同类型的空间中的一种。这些空间包括球面空间和伪球面空间,它们是可设想的无矛盾的几何学。
与此相关的问题是, 我们为什么接受了欧氏几何, 而没有接受其他可能形式的非欧几何呢? 为此, 亥姆霍兹认为必须首先研究可以想象的和可以知觉的东西之间的关系, 从而由这种探究中发现新的准则, 以用于区分空间知觉中的先天因素和后天因素。通过对假想中的二维生物的平面生活和球面生活中的几何学特性的研究, 他进一步讨论了包括椭球面几何学在内的三维及高维几何学的特性。分析表明, 欧氏几何学之所以是我们周围物理世界的几何学,这没有什么奇怪的, 因为我们的视觉已变得与这一环境相适应, 因而也遵守欧氏几何定律。如果我们生活在另一种其几何结构明显不同于欧氏几何的环境中, 我们就会与新的环境相适应,会觉得三角形的内角和不等于180 度是自然的, 我们也将学会用由那个世界的固体物理所定义的一致性来测量距离。也就是说, 人的空间直观能力并不是固定不变的, 而是适应和进化的, 我们的几何知识并不能归之于康德式的先天综合, 欧氏几何的优先权乃是古老习惯的产物, 它的基础在于我们的物质环境的欧几里得特性, 我们由此认识几何关系的刚体和光线的概念是与欧氏几何定律相一致的, 这种经验事实正是这类习惯的源泉。作为物理观察的结果,几何公理并不比任何物理陈述具有更大的可靠性。
几何学的这一伟大成就无论对于自然科学还是对于哲学都是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事件。正如亥姆霍兹自己所指出的那样: “欧几里得几何的不惟一性, 以及对公理是可以经验地证实与反驳, 并能相应地从经验获得的证明——这些, 我认为是一些非常重要的进展”。[10]作为逻辑实证主义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的赖欣巴哈也明确指出:“我们应把对几何问题的哲学说明归功于亥姆霍兹。他首先认识到物理几何依赖于刚体全等的定义, 并由此推得, 物理几何本质的清楚说明在逻辑上比此后几十年发展起来的彭加勒的约定论更优越。又是亥姆霍兹, 借助于形象化是有关固体和光线的经验结果这一发现, 澄清了非欧几何的直观说明。我们在亥姆霍兹的著作中可以发现如下著名的论述, 即直观地想象某个物体就意味着描写一系列的感性知识, 而这些感性知识是生活在那个世界中的人所具有的。[11]这一工作之所以重要, 关键在于它是一场新的认识论革命的根源。因为自柏拉图到康德的唯理论流派都基于这样一种见解: 几何学既是理性的产物又是物理世界的描述。经验论哲学家始终致力于否定这一点, 但都未成功, 因为唯理论有数学家作为坚强后盾。然而, 非欧几何的发现使情况为之逆转。“数学家发现, 他所证明的只是数学蕴涵体系, 只是从几何学公理导致它的定理的如果- 那么关系而已。他不再认为有权利确认公理是真的, 他觉得这一工作须让给物理学家去做。这样, 数学的几何学被归结为分析真理, 几何学的综合部分便划归经验科学了。唯理论哲学家已失去了他的最有力的同盟军, 经验论的道路是畅通无阻了。”[12]
非欧几何在为逻辑经验主义注入原动力的同时, 也给形而上学带来了沉重打击。由于历史上的形而上学者都始终以欧氏几何学作为自己的典范, 去建构形而上学公理, 因而随着欧氏几何公理的自明性和普遍必然性的幻象的破灭, 形而上学公理无疑也将遭到批判和抛弃。
二、拒斥形而上学
19 世纪中叶, 正值德国告别黑格尔的思辨唯心主义, 喜迎自然科学迅猛发展的大好时机, 崇尚实证研究, 反对形而上学渐成风尚。作为这一运动的公认领导者, 亥姆霍兹功绩卓著。
从其学术生涯的早期, 亥姆霍兹就坚决反对黑格尔思辨形而上学或任何通过纯粹理性去形成关于和谐宇宙的终极原理的做法, 反对福格特、摩莱肖特的庸俗唯物主义, 倡导“回到康德去”, 回到哲学与自然科学密切结合的时代。
亥姆霍兹认为, 康德早期哲学所关注的就是放在各门自然科学之首的认识论问题。康德并不试图通过纯粹思维去增加我们的知识, 他的根本原则是所有关于实在的知识都必须来自经验, 他所探讨的是我们的知识的来源以及这种知识的合理性的限度。正如在《论自然科学与一般科学的关系》这一著名演讲中他所指出的那样: “康德批判哲学的惟一目标就在于去审查我们的知识的来源及其权限。这就给哲学探索确定了一个有效的范围和标准。”因而, 哲学理应按照德国古典哲学的这一早期模式继续发展,“只有这样, 哲学作为知识的来源和功能的理论才能显示出其重大意义。据我理解, 这正是康德和费希特所持的观点”。[13]
随后他还尖锐地指出: “由于形而上学的引诱, 在费希特之后, 哲学开始偏离了它的真正任务——对认识之源泉的批判性考察, 而变成了它先前的同盟者——自然科学的反对者⋯⋯哲学家指责科学家眼界狭窄; 科学家则反唇相讥, 说哲学家发疯了。其结果, 科学家在某种程度上强调要在自己的工作中排除一切哲学影响, 其中有些科学家, 包括最敏锐的科学家, 甚至对整个哲学都加以非难, 不但说哲学无用, 而且说哲学是有害的梦幻。这样一来, 我们必须承认, 不但黑格尔体系要使一切其他学术服从于自己的非分妄想遭到唾弃, 而且哲学的正当要求, 即对于认识来源的批判和智力的功能的确定, 也没有人加以注意了。”[14]显然, 这不仅体现了亥姆霍兹对黑格尔思辨形而上学的强烈反对, 而且也表明了他对德国哲学随之现的另一种极端——实证论倾向的不满, 从而发出了“回到康德去”的呐喊。
亥姆霍兹认为, 哲学必须从一般意义上去关注认识论问题, 哲学的任务就在于探求知识的来源和知识的可靠性程度, 这既是康德所持的观点, 也将是哲学的永恒任务, 任何逃避这一任务的时代都将受到惩罚。简言之, 认识论就是哲学, 哲学就是认识论。“只有当哲学把热情和能量投向对认识过程和科学方法的研究时, 哲学才真正复原了。正是在这些地方, 哲学有着它真正的、合法的任务。形而上学假说的建构是无效的。在一批判考察中, 最为重要的是关于感官知觉过程的知识⋯⋯[15]也就是说, 认识论研究是哲学与自然科学的共同任务, 单靠形而上学思辨是绝对无效的。事实上, 亥姆霍兹一生关于生理学、心理学、物理学的研究既是自然科学的研究, 同时也是以认识论问题为中心而开展的富有哲学意义的探究。[16] 由此产生了符号论等新的认识论观点。之所以如此, 原因在于思辨形而上学的排除及自然科学的加盟, 从而显示了“德国最伟大的思想家站在科学一边去反对形而上学”[17]的巨大威力。
亥姆霍兹的反形而上学立场对德国哲学中的实证化倾向、马赫哲学有着重大影响, 维也纳学派也正是在反形而上学浪潮不断壮大的氛围中诞生的。他们痛斥一切自称拥有一种特殊的、超科学的认识真理的方法的浮夸空谈, 把“寻求一种不仅脱离形而上学而且反对形而上学的立场作为小组中所有人的共同目标”。[18]他们要用逻辑分析方法在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及哲学中反对公开的形而上学和隐蔽的先天论的形而上学。特别是黎曼、亥姆霍兹对欧氏几何公理的经验血统的深刻揭示, 为激起维也纳学派的哲学兴趣提供了原动力。这一发现的意义之重大, 正如赖欣巴哈所认为的那样: 假如这些数学发展始于两千年之前, 哲学就会完全是另一种样子, 康德就不可能提出所谓的先天形式、先天范畴及先天综合判断了。纽拉特则在其宣言中指出: “科学的世界观不承认任何来自纯粹理性的绝对有效的知识, 不承认任何以康德主义的认识论以及所有的前康德主义和后康德主义本体论和形而上学为基础的先天综合判断⋯⋯算术、几何中的判断以及物理学的某些基本原理, 即是被康德看作先天知识的例子⋯⋯正是对先天综合知识的可能性的拒斥构成了现代经验主义的基本论题。科学的世界观只承认关于各种事物的经验陈述以及逻辑和数学中的分析陈述。”[19] 显然, 维也纳学派从反形而上学又走上了极端经验主义。在他们看来经验科学的方法不仅是解决科学问题获得真知识的惟一方法, 而且也是解决哲学问题的方法。他们以素朴的人类经验为基础, 反对任何形式的思辨,甚至惧怕一切理论思维。
与拒斥形而上学立场密切相关的是科学与形而上学的划界问题。在他们看来, 判断一个命题有无意义, 其标准在于可证实性原则。这个原则的关键则在于坚持有所谓“中立的”感觉材料或经验事实。也就是说存在一种无主体的中立的经验。但是, 经验只能来自认识过程中主客体的相互作用, 离开了主体根本无从谈什么经验。这便是他们一再弱化其可证实原则的内在原因。与此不同的是亥姆霍兹提出了观察渗透理论的思想。他认为, 我们在科学观察中通常研究的是知觉, 而不是纯感觉。换言之, 观察是有赖于观察者的过去经验,, 他的无意识推理以及改造过的感觉核心。由于这一原因, 不同的观察者对同一情境的不同观察结果也许都是对的, 因为它们都是经验的真实的报告。无论哪种观察都有主观因素, “实验室气氛”对于观察结果是有影响的, 也就是说, 研究者往往观察其所曾受过观察训练的事件。遗憾的是, 亥姆霍兹的这些正确见解在维也纳学派那里已很少见到了, 余下的只是被发展成极端经验主义的东西.
值得指出的是, 尽管包括维也纳学派在内的各种经验主义哲学流派都把亥姆霍兹作为自己的先驱者和最出色的见证人, 但在基本哲学观点上亥姆霍兹与他们是有着根本区别的。对维也纳学派来说, 凡是表述某种在经验之外的东西的命题, 都是没有认识意义的形而上学命题, 于是一切思辨就是多余的了, 关于世界来源及其规律的学说也就成了无意义的形而上学的东西了。这正是亥姆霍兹先前曾批判过的那种与思辨形而上学相反的、否定哲学的正当要求的实证化倾向。针对这种把形而上学混同于整个哲学的错误, 亥姆霍兹尖锐地指出:“形而上学这一概念仅限于那些试图通过纯粹思维去形成关于宇宙的逻辑一贯的终极原理, 我们必须反对那种认为我对形而上学的驳斥被一般地转嫁到哲学的说法。在我看来, 与形而上学反复混淆的东西对哲学是再有害不过的了。”ck “我所讲的反形而上学的内容并不试图反对哲学。但是形而上学者一直试图自诩为哲学家, 哲学的业余家也通常对形而上学家的雄心勃勃的思辨感兴趣, 他们企望在短期内毫不费力地认识一切值得知道的东西”。cl显然, 亥姆霍兹反对的是那种脱离实际的思辨形而上学, 而不是基于科学事实的理论思维。事实上, 他的科学与哲学成就都是基于坚实的事实之上的辩证思维的结果。尽管他一再声称自己是“培根式”的经验论者, 但其目的不过是为了减少与当时德国科学界盛行的极端经验主义的正面冲突。而他之反对思辨形而上学, 也并非完全否定这种哲学对理性思维的积极作用。正如他在《论自然科学与一般科学的关系》这一演讲中所说: “自然科学由于其一系列的重大发现及实际应用而有力地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以致不尊重自然科学已不再可能。即使在科学的其他部门, 尊重事实的自觉研究也起而反对过分的思辨。然而, 也不能忽视黑格尔和谢林哲学的有益影响; 因为在他们的时代, 精神科学中的学者始终专注于自己的精神科学及其智力内容。因而花在其上的大量劳动并非无用。”cm这充分体现了亥姆霍兹对德国哲学的理性主义传统所采取的批判与继承的正确立场, 从而也决定了他在经验论和唯理论之间始终保持微妙的张力的方法论特色, 这种方法论曾通过普朗克、爱因斯坦, 而对当代的物理学的发展产生过决定性的影响, 这是维也纳学派或任何其他形式的经验主义者所不可能做到的。
综上所述, 不难看出, 亥姆霍兹对包括维也纳学派在内的各种经验主义流派的发生与发展产生了重大影响。但是, 他们只是片面地发展了亥姆霍兹的科学与哲学中的经验主义成分,而抛弃了亥姆霍兹对德国哲学的理性主义传统的继承。对此, 应当说维也纳学派自己也有着清醒的认识, 他们在谈及自己的思想渊源时, 并未把亥姆霍兹与休谟、孔德、马赫等人一起列入实证主义和经验主义, 而是把他放入“经验科学的基础、目的和方法(物理、几何等学科中的假设) ”这一源流的首位。
 
【注释】
[1] O. 纽拉特:《科学的世界观: 维也纳小组》,《哲学译丛》, 1994 年第1 , 37 页。
[2]洪谦:《维也纳学派哲学》, 商务印书馆1989 年版, 3 页。
[3] L. Koenigsberger: H erm ann von H elm holtz , O xfo rd, 1906, P. 160.
[4] Helmho ltz: E p istem olog icalW riting s, D. Reidel Publish ing Company, 1997, P. 39.
[5] [4], P. 2.
[6] Helmho ltz: W issenschaf tliche A bhand lung en , L eipzig, 1883, S. 4- 5.
[7] Helmho ltz: W issenschaf tliche A bhand lung en , L eipzig, 1868, S. 621.
[8] [4], P. 41.
[9] [7].
[10] Helmho ltz: P op u lar S cientif ic L ectu res , Vo l. Ê ,N. Y. 1912, P. 231.
[11] A lbert Einstein: P h ilosop her2S cien tist , Edited by P. A. Sch ilp , N ew Yo rk, 1949, P. 304.
[12] 赖欣巴哈:《科学哲学的兴起》, 商务印书馆1983 年版, 112 页。
[13] [3], P. 159.
[14] Helmho ltz: P op u lar L ectu res , Vo l. 1, N ew Yo rk, 1912, P. 5- 6.
[15] [3], P. 139.
[16] 拙著:《亥姆霍兹哲学思想研究》, 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 年版, 第三章。
[17] 《近现代西方主要哲学流派资料》, 商务印书馆1986 年版, 19 页。
[18] [1], 38 页。
[19] [1], 44 页。
[20] [3], P. 426
[21] [10], P. 233.
[22] [14], P. 7- 8.
 
(原载:《哲学研究》,2000年第7期。录入编辑:中庸)